當下辦幼兒園非常艱難,有牌照門檻。這就使得幼兒園、那怕是私立的在家長面前都非常強勢。只有幼兒園放入市場競爭之中,他們才會愿意滿足家長的需求。
攜程委托第三方機構為自己員工提供的幼兒看護,這個本意是好的,結果第三方機構聘用的人員,卻虐待孩子。這個新聞曝光之后,在幾小時之內,就社交媒體中刷屏。其實,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了,網上流傳許多保姆、幼兒園老師惡劣對待嬰幼兒的事件。
更嚴格的準入機制,一定程度上提高工資,職業資格證,更嚴厲的懲罰都可以提高幼兒的安全。不過,很遺憾、很殘酷的是,準入門檻,長期來看,并不會導致大量高素質的人才涌入這個行業。這是因為幼兒看護、幼師崗位的技能要求太軟。
需要強調的是,我說的不是沒有技能要求,或者技能要求太低,而是太軟。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幼兒園老師的工資,政府規定,一個月提到3萬,會發生什么?會高技能、高素質的人涌向這個行業嗎?答案是否定的。
高薪的確會吸引高素質的人去應聘,但最終到崗的不會是高素質的人,而是那些明知自己素質比不上前者,從而愿意降低自己工資的人。降低工資的形式有很多,如果在公立系統中,就是愿意拿出一部分工資去賄賂,比如買崗位,長期送禮等等。一些地方出現的買公務員、買國企中的崗位,也是出于這種機制。如果是在私營幼兒園,降低工資的形式,則可能是園方偷偷聘請一些沒有資質的老師。此次攜程遭遇的第三方正是采用的這種方法,或者園方還可采用各種名目克扣,是給一個實際很低的水平,留下來的就是愿意接受低工資的人。
程序員崗位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程序員的技能很硬,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不會完全無法工作。但幼教、幼兒看護領域,即便理論上對從業人員要求教育、心理能的技能,要求很高,但由于不會這些技能的人也能工作,幼兒不能識別老師的水平,甚至家長也無法識別這個老師的水平到底如何。所以說這個行業的技能很軟。
即便有了準入門檻,在具有資格證書的人群中,也是實際技能低,工資要求低的人性價比更高,這就是一個劣幣淘汰良幣的過程。從專業招生的分數來看,幼師專業的分數要求并不高,這正是“技能要求太軟”這個特征,在人力資源市場長期形成的結果。所以,最終,低素質的人會把高素質的人驅逐出這個行業。
所以,這個崗位從業人員的技能、素質的提高,只能是一個隨著經濟、社會發展逐步改善的長期過程。但是,這不是一個可以等待的問題,在困境之中,也必須尋找辦法。不妨先從更困難、更具不確定性的請保姆在家中單獨照顧孩子說起。
現在很多家庭無人照料幼兒,就只有請保姆在家單獨照看。把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照看,令家長放心不下,是讓人揪心的無奈之舉。所以,保姆進入家后,家長都會悄悄的安置一個攝像頭,自己在手機上隨時查看,除了看看孩子,另一個目的是,看自己不在場的時候,保姆的真實工作狀態。放在家中的監控,在管理學角度,可以起到兩個作用。
首先,是事后控制。事后控制,指實際行動發生以后,分析、比較實際情況與目標之間的差異,然后才采取措施,查漏補缺,獎優罰劣。對于保姆的工作,即使家長每分每秒的盯著,但看到了保姆的惡劣行為時,基本上也意味著保姆對孩子的惡劣行為已經完成。所以,偷偷的安置攝像頭,僅能保證事后監控,保證惡劣行為被發現,被懲罰,保姆人品被曝光,甚至承擔刑事責任,卻難以避免對孩子傷害。對家長而言,這雖可解氣,但不能避免他們最想避免的事情,那么也就意義有限。
真正有意義的是,攝像頭的事中監控功能。事中控制是指在行動執行過程中,及時獲得、監控實際狀況,然后采取措施解決問題。但正如前面所言,再及時的事中,都是事后。這里所謂的家中安置攝像頭的事中監控意義是指,當被監控者知道“正在被監控”,這本身就形成一種控制、甚至威懾,可以促進計劃執行,防止風險發生。所以,真正能發揮攝像頭的作用、威懾惡劣行為、提高孩子安全的辦法是,明確告知保姆,家中有攝像頭,家長與親屬都可隨時查看。
安置攝像頭顯然會引起保姆的反感,有人會說,這會侵犯保姆隱私。實際上,家里雖然是一個封閉場所,沒有外人進入,但卻是雇主的家,對于保姆來說,這是一個工作場所。在現在的現實生活中,這種工作場所的攝像頭可以說無處不在。銀行、車站、商場、學校,無數人都在攝像頭之下工作,而現在的幼兒園也普遍有攝像頭可供家長在手機上查看,那么,保姆為什么不能在攝像頭下工作呢?
其實,這些工作場景,處于公共場合,有著系統的管理、監控制度在發揮作用,工作關系也是發生在成年人之間。相比之下,保姆的工作場景,不但處于封閉的家中,工作對象也是毫無反抗能力,甚至沒有表達能力的嬰幼兒,這種強弱懸殊的工作關系,更應該完全放在攝像頭的實時監控之下。
當然,攝像頭在家中也不能隨便亂裝,必須遵循一定規范,比如,攝像頭不能安置在保姆會使用的廁所或者浴室中,但與此同時,家長也需要明確告知保姆,孩子不能進入沒有攝像頭的房間,否則就視為嚴重的導致解雇或者違約的行為。
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是處于攝像頭下工作的不習慣,還是攝像頭之下工作不得不更認真,工作質量更好,都意味著保姆付出了更多的代價,那么,家長相應付出更高的工資也是一個合理的、必然的對價。那么,一個合理的方式就是,家長告訴保姆,你處于攝像頭之下,而與此同時,家長需要給出一個更高的工資水平。
回到幼兒園話題上來,問題更加簡單。幼兒園一般有監控,有威懾。不過,查看權限僅限于園方,其功效還可進一步提升,即向家長開放實時查看。
家里設置的實時攝像頭,也許只有父母與祖輩去看,人還不多。但對于幼兒園一個班而言,二三十個孩子,父母祖輩加起來,可以達上百人。這個人數,那怕是隨機、不定期的看,也會形成一種隨時被查看的狀態,進而形成更強的威懾。
一個孩子受到虐待,其他孩子也陷入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之中,所以,出于對自家孩子的擔心,一個大人看到了,就一定會通知所有人。所以,技術可以很快形成一種及時發現不恰當行為的機制。那種發現問題、查看監控、翻看過去幾個月的監控,才發現累累惡行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如果社會整體觀念、素質,乃至制度,都無法短期提升的話,技術卻是一個短期的變量,可以迅速提升。比如校車,原來很多車禍都是路況造成的,中國的鄉村道路很難短期改變,但車本身的安全性能卻是可以迅速提升的。再如現在的幼兒園,外部環境、從業人員素質,都很難短期改變,但是讓家長手機可以隨時查看孩子的情況,形成威懾,進而提高幼兒的安全水平。這是可以在幾個星期內就完成的事情。實際上,攜程給出的后續處理辦法,就是通過技術手段,家長可以隨時在手機上查看。
不過,技術仍然需要外部環境才能實現。
父母無法照顧孩子,他們擔心孩子在家與保姆的相處是否安全、愉快。他們也擔心在幼兒園中,孩子得不到很好的照顧。市場、政府監管機構,都應該滿足他們的迫切的、合理的需求。這就需要倡導一種新的職業規范,那就是:保姆單獨照顧幼兒時,應全程在攝像頭下工作,幼兒園,也應該開放攝像頭,讓家長可以隨時看到孩子。
在現在的技術下,你可以隨時看一個網紅的直播,但卻被禁止隨時看到自己的孩子。這表面看起來是非常不可理解、甚至荒謬的的現象,卻有著更深層次,卻令人憤怒的理由。
托班、幼兒園肯定不愿意接受這種監控,因為這促使他們不僅僅提升安全,也需要進步的提升服務,這會加大成本。與此同時,正如攜程CEO梁建章所說,當下辦幼兒園非常艱難,有牌照門檻。這就使得幼兒園、那怕是私立的在家長面前都非常強勢。所以,只有幼兒園放入市場競爭之中,他們才會愿意滿足家長的需求,所以,技術上可以解決的問題,最終,還是又回到制度層面。
從這個角度看,最終的答案違背直覺,但卻符合邏輯,那就是:降低幼兒園的牌照門檻,才能提升幼兒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