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一直被認為在教育上有巨大潛力,理論上來說,網絡上豐富的信息和資源公平地向每個人開放,只要你有一臺聯網的智能設備,就可以自由地學習到想要的知識。但從實際情況來看,互聯網的潛力并未被充分發掘,信息過載、良莠混雜、網絡沉迷……豐富的信息和有效的學習、實踐之間,仍有一些障礙需要被跨越。而跨越這些障礙所需的能力,都可以被稱之為“網絡素養”。
“蜂窩兒童互聯網實驗室”的創始人大嘴,想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他希望,通過為孩子們提供網絡素養教育課程,讓每一個孩子都成為擁有網絡素養的行動者、積極的學習者和獨立的思考者,“自由”地享受互聯網,而不是淪為“消極的電子產品消費者”和“信息被動接受者”。
探索:鄉村實驗室
“我們是一群曾經被互聯網改變,現在也深受互聯網影響的年輕人。”大嘴說,用互聯網幫助鄉村和城市流動社區的孩子們成長,是蜂窩團隊的初衷,“我們覺得在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平中,互聯網的信息資源是唯一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若他們能使用互聯網自主地解決問題,那么他們未來的選擇將會更加多元,他們能成為更好的自己。”
“我們只有一個目標:幫助他們更好地掌握自己的未來。”大嘴說。而要實現這一目標,僅靠提供硬件設備和網絡環境,是遠遠不夠的。孩子們需要擁有通過互聯網自主學習,進而自主解決問題的能力。
如何才能有效地做到這一點?解決方案是在蜂窩團隊的多年探索中逐漸成型的。
蜂窩團隊成立之初叫作“成長悅讀”,通過給貴州的農民工子弟學校提供Kindle等電子設備,探索如何讓孩子使用電子設備與互聯網交互,自主解決問題。“但是這個名字限制了我們未來的可能性,讓別人以為我們是做閱讀推廣的,但其實我們是基于硬件進行PBL的嘗試。”大嘴說。
“蜂窩”的名字受到凱文·凱利《失控》的啟發:蜂巢沒有強制性的中心控制,蜂后只負責生產,蜜蜂們各有分工,共同維持復雜系統的運轉。這也是蜂窩期待的教育狀態——去中心化,每個人都基于自己的目標,執行各樣任務,大家一起組成一個復雜的系統。據大嘴介紹,這不僅是蜂窩和孩子間的關系,也是蜂窩團隊的工作狀態。
2014到2015年的兩年時間,蜂窩團隊一直駐扎在鄉村。他們在貴州瑤族大寨白興建起了第一個蜂窩互聯網實驗室,與當地的70名學生一起測試各種線上線下的項目。“對于他們和我們來說,一切都是未知的:音樂、繪畫、民族服飾、民族繡片……任何能夠激發他們想象力和團隊協作能力的東西,都能夠成為我們的測試項目。”而貫穿于一切活動之中的,是PBL的學習方式。
PBL(Problem-Based Learning)也稱作問題式學習,從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開始學習,讓學生在真實的情境中對驅動問題展開探究。蜂窩基于鄉村學生的真實問題,設計與互聯網有關的活動,在探究問題的過程中,有針對性地加入學習互聯網使用技能的活動,讓學生擁有通過互聯網解決問題的能力。
兩年扎根鄉村,與孩子們朝夕相處的項目經驗,讓蜂窩團隊在了解孩子需求的同時,逐漸搭建起了網絡素養的理論框架,積累了豐富的PBL教學經驗,產品也經歷了數十次的迭代。而這一切,都體現在蜂窩今年推出的網絡素養課程中。
網絡素養大作戰:從孩子的好奇心出發
“網絡素養大作戰”是蜂窩今年推出的網絡直播課,采用QQ群直播的方式,在每周六晚上,實時與小朋友互動。
網絡素養框架
課程中使用的網絡素養框架,是蜂窩到目前為止,迭代出的第四個版本。這個版本是蜂窩和《網絡素養》一書的作者,伯克利大學、斯坦福大學教授Howard Rheingold溝通后形成的。同樣為蜂窩提供智力支持的,還有P21(Partnership for 21st century skills,簡稱P21,全稱“21世紀核心素養組織”)。P21是美國教育部在2002年聯合教育界、商業界、社區以及政府領導共同成立的組織,該組織將21世紀學生應具備的基本素養進行整合,制訂了《21世紀素養框架》,在美國的中小學教育中已經實踐超過10年。
網絡素養的框架,如下圖所示:
包含三部分:
互聯網工具應用能力:從基礎的檢索技巧開始,到使用網絡機器人進行精準的信息抓取。
思維水平:從簡單的邏輯概念和工具開始,到掌握各行業通用的專業思維方法。
品性:成為一名具備社會責任感、協作精神、嘗試精神、挑戰精神的公民。
在這個框架之下,網絡素養的學習,將使學生獲得搜索、處理和應用信息的能力。當他們有某方面的需求時,能夠做到:
簡化問題、提取關鍵詞
通過不同的搜索引擎和平臺挖掘信息
識別虛假信息、分類整理信息、保護個人信息安全
能夠辟謠,線上協作,有版權意識
對照上面的框架,我們會發現,即使是浸淫網絡多年的成年人,也未必具備完整的網絡素養。
蜂窩將上述目標細化為24個初級網絡素養目標,23個中級目標,17個高級目標,讓孩子逐級提升網絡素養。每個在蜂窩學習的孩子,都會獲得一本網絡素養護照,每完成一次挑戰,就會獲得一個印章。而每種具體的技能,都被制作成了“蜂窩超能力卡”,孩子可以根據需要自主學習。
蜂窩超能力卡
上課方式
蜂窩的首席游戲化課程設計師董祁奇,是嚴肅游戲、游戲化項目、獨立游戲設計師和學習體驗設計師,擁有3000小時課程設計與授課經驗。因此,故事情境、晉級模式等游戲化的元素也融入了課程設計之中。每周六晚的1h上課時間,被稱為“作戰”,老師是“艦長”,孩子們是“艦員”,QQ群稱作“蜂窩001號初代機”,艦長和艦員要在每周同一時間準時登艦。
直播課仍采用PBL的學習方式,每次探索一個孩子們感興趣的問題,從孩子的好奇心出發,老師用引導的方式,讓孩子更多地思考,自己來找到答案。
每次課程的學習由三部分組成:
超能力準備:課前發布的挑戰任務,游戲化自主完成記憶類學習。孩子通過自己上網搜索和整理相關主題資料,學習到基礎的網絡素養技能。
主線大作戰:線上直播,實時互動。在老師的引導下,頭腦風暴、梳理歸類。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邊做邊學,練習各種思維工具。
副本大作戰:課后挑戰任務,孩子要將所學用到實際生活中,并向蜂窩提交完成結果,獲得能力勛章和專業點評。
基于直面孩子提出的問題的初衷,蜂窩希望設計出既有基于孩子探索欲望的實用內容,又有豐富有趣學習形式的課程,讓每個孩子自然而然地學習到對他們未來必要的網絡素養。下面這些問題都是孩子們提出的,蜂窩據此設計了相應的課程。點擊鏈接可以看到孩子們在蜂窩組織下進行的在線討論:
新加坡這么發達,為什么還會有鞭刑?
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友情為什么讓我們疲憊?
為什么要學這么多學科?學這些將來用不到的學科有啥用?
人類為什么要自相殘殺?
為什么未成年人不能夠做成年人的事情?
為什么我們會常常感到不開心呢?
對于這種上課方式,家長是這樣評價的。7歲小朋友洛爾的媽媽:“主要是孩子提問,老師引導孩子不斷思考,自己來找到答案,這點吸引我讓孩子一直參加。”11歲小朋友皇馬的媽媽:“問題是孩子自己提出來的,他們的問題得到解答很開心!上課像游戲通關一樣,逐個挑戰,孩子玩得很嗨。每周的課后大作戰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組隊闖關,挺有意思的。”
評估方式
談到如何評估課程的學習效果,大嘴說:“素養類的能力評估是非常難的,我們自己出了一套評估方式。我們背后是有經驗體系的,他可以直接單獨去學超能力卡,完成這個動作,他自學了一遍,我們認為他學會了1/6的超能力;如果他和我們一起上了一遍網絡素養直播課,他會學到1/3;如果他做了副本挑戰,他學會1/2。加起來等于1。知道一個東西很簡單;有人帶著你做一遍,這個過程中,你是用這個思維方式一起去做的,做過一遍后,我們認為你學會了1/3;如果你自己真正用這個思維方式做出了一個PBL的東西出來,我們認為你可能掌握了很重要的50%的技能。護照上面會告訴他積分方式,他獲得的經驗值,以及進度條,等等。“
據大嘴介紹,蜂窩正在開發微信公眾號的程序,讓孩子按照引導做完任務并提交以后,能收到回復,得到支持。
開源課程:公益與商業之間
蜂窩最初服務于鄉村和城市流動社區的學生,是一個公益組織;而開始銷售在線課程的蜂窩,則更像是一個社會企業。
“蜂窩一直沒有定義自己是什么樣的組織,公益組織也好,還是商業化的社會企業。”大嘴表示,他想要做的,是解決網絡素養這個社會問題,同時保證有人愿意為其買單,而具體買單的是家長、第三方還是其他人,他并不十分在乎。
蜂窩商業化的定位是面向城市的孩子,同時將課程免費提供給其他合作公益組織,來繼續幫助農村和城市流動社區的孩子。“我們發現,城市孩子的網絡素養也是缺乏的,我們可以通過賣給他們課程來解決社會問題。”大嘴說。而付費的另一好處是利于產品迭代。“別人付費以后,他和你的關系更加平等,他會更愿意給你很多的反饋,幫助你產品的迭代。如果我們得到一個免費的東西,我們不會給太多正面的回應,因為畢竟是免費的,也不太好說什么。”大嘴表示。
因為選擇了商業與公益并行的方式,蜂窩的產品形態分為兩種,一個是上面介紹的線上的直播課,一個是線下的開源課程。
蜂窩有一個開源的課程平臺,開發的課程都會放在上面,每個人都可以使用并給出反饋。“我們想社會化最好的方式,不是我們一個個推動這個事情,而是讓他變得更加去中心化,每個人都去推動。有點像維基百科,反饋到平臺上,大家共同編輯這個課程。”
開源平臺有兩個作用:一是讓課程動態生長,二是解決課程個性化的問題。
“我們想,課程其實是動態的,不是靜止的。”大嘴說,“我們在白興用,就會有反饋,小朋友的感受是什么,情境是什么樣的。下一個拿到我們課程的老師,看到反饋,可以大大減少備課的時間。因為他會更有情境感,課堂上會是什么樣的情況,有什么風險可以避免。這個反饋上面還有人類學標簽。他是在給幾歲孩子上課,在什么樣的空間,有什么樣的設備、物料。比如說,這是一個少數民族村寨,那他在另外一個少數民族村寨可能就可以直接用了。這樣他的知識積累就直接給他了,解決了一套課本給所有人用的問題。課程是活的。”
大嘴希望鄉村的支教老師能加入開源計劃中。因為老師是最終用戶,設計師和用戶隔得遠,有時課程看起來很棒,但用的時候,有很多地方就多需要改進。
“我們現在想和‘美麗中國’合作,讓他們來使用我們的課程,去為鄉村的孩子上課。希望他們上完課程以后,能參與我們的課程迭代。這樣能讓我們的課程更個性化。比如說,美麗中國在大理使用的課程可能也適用于在貴州使用的老師,因為他們可能有共性;包括貴州少數民族地區的課程可能適用于西藏,因為面對少數民族文化的開展和探索的方式可能是類似的。所以我們想利用開源的方式,來解決課程的個性化,設計出更加匹配當地孩子的課程。”
大嘴表示,蜂窩今后將集中精力在課程開發上,不再進村進校。“我大學畢業前,在農民工社區已經做了兩年,畢業后又去鄉村做了兩年。”大嘴認為,這些經驗讓他了解了鄉村的情況以及未來的變化,對于蜂窩未來開發課程已經足夠了。“對于我們團隊來說,我們所擅長的并不是到社區去駐扎,我覺得社區工作是必須的,但這不是我們的優勢也不是我喜歡的,不如交給更適合的人去做。我們未來會找公益機構合作繼續開展線下的實驗室,我們就專心開發課程。”
蜂窩到AltSchool有多遠?
Aha社會創新學院創始人顧遠曾在一次公開演講中談到蜂窩,他提到一個問題,“中國的蜂窩和硅谷扎克伯格投資的 AltSchool之間隔著多少距離?”
顧遠說,在仔細地分析了AltSchool的教學實踐之后,發現它有很多的理念和內容跟蜂窩實驗室以及國內很多教育變革者所做的是一樣的:以問題為導向的學習方式、游戲化的學習過程、混齡小班上課、與社區結合、社會性學習、培養學生“發現-探索-解決問題”的能力和“與真實世界互動和參與建構”的能力。
對上面那個問題,顧遠的回答是:“這個距離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嘴。”
談到如何理解這句話,大嘴說:“一個創業公司的短板就是創始人。他說,大嘴,你是短板。我們是以很小的方式來撬動社會資源。但是這背后就是我嘛,就是我能不能往前走,我作為一個短板,能不能把這個桶補起來。我補起來得越高,我們的距離就越低。”
大嘴認為,AltSchool更像是精英教育,很高的費用進去,很高的師生配比。而蜂窩的開源方式,是有可能解決精英化教育的。“只是我們如何能走通這樣的方式,對我是很大的挑戰。這就是我為什么覺得知道一個東西,其實只學會了1/6,最重要的那1/2,我們還沒學會。”
未來努力的方向,大嘴說,其實就是顧遠說的這句話,頂天立地起來。“因為團隊里面,你能招到什么樣的人,就是因為你是什么樣的人。你有多優秀,你招到的人就有多優秀,你無法招到一個比你優秀很多的人。比如,我們現在團隊的人都比我優秀,但不可能比我優秀兩倍、三倍。那他為什么不自己做,而要和你做呢。我需要往前走,我需要更成長起來。”